國際棋盤 2011-12-12:中國推翻和平崛起 內外交困

中國推翻和平崛起 內外交困

袁彌昌 中文大學全球政經碩士課程客席講師

早前看到國家主席胡錦濤在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峰會,以及總理溫家寶在東盟峰會上一籌莫展,只有被圍攻的份。

本來不欲就南海問題表態的溫家寶,在追問之下只能拋出一句「來而不往非禮也」來草草收場,現時中國所面臨的外交孤立有多嚴峻,已不言而喻。

說來奇怪,九一一事件後美國在反恐戰、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中「空轉」了十年,其間亦經歷了史無前例的金融海嘯,白白讓中國享受了長達十年的「戰略窗口」。然而中國外交環境卻比十年前還要差,如非自己犯下嚴重的戰略錯誤,決不會落得如此田地。

此時此景,不禁令筆者回想起中央電視台於2006年推出的《大國崛起》紀錄片,該片的背後意義,在於總結多個大國崛起的經驗,讓人們反思中國該以甚麼方式崛起,但很明顯結果是完全失敗的。

盡管如此,筆者認為德國那一集至關重要,因為現時西方經常將當今的中國與美國,比作歷史上的德意志帝國與大英帝國,而今天中國發展的軌迹,卻真的跟當年德國驚人地相似

俾斯麥與鄧小平 均後繼無人?

德國(普魯士)與中國的崛起存在着一個極為關鍵的共通點,就是兩者均有「偉大的舵手」掌舵——德國為卑斯麥(Otto von Bismarck),中國則是鄧小平,兩人對大戰略均有深厚修養。他們都深知道持盈保泰的重要性,清楚不應作任何擴張的企圖,並以安定為首務。卑斯麥在德國統一後宣布以維持現狀為滿足,跟鄧小平的「永不稱霸」有異曲同工之妙,兩人了解到只要區內沒有出現反德或反中同盟,國家就沒有被擊敗的危險。

遺憾的是,兩人的外交造詣均後繼無人。1890年,29歲的德皇威廉二世將75歲的卑斯麥免職,並向繼任的首相說:「外交並無神秘,一切責任由我來負。」 輕率更弦改轍,將卑斯麥30年來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而中共領導人則在金融海嘯後將在過去30年來行之有效的「和平崛起」戰略一舉推翻,在短短兩年的時間 裏,北京與幾乎所有亞洲國家的關係都迅速步向惡化,直接令中國陷入美國的包圍之中

現時北京的所作所為,跟當年威廉二世的亦不遑多樣。金融海嘯後北京未勝先驕,認為是將美國逐出亞洲的大好時機,急不及待於2009年5月宣布南海為中國的核心利益,與台灣、西藏及新疆並列為不可妥協或讓步的領土主權。但試問美國及其盟友又怎會將這個有世界海上咽喉之稱的南海拱手相讓?於是美國連忙於7月宣布美國重返亞洲,揭開了新一輪圍堵中國的序幕。

海嘯後未勝先驕 連番得罪外國

殊不知北京卻認為美國重返亞洲只是虛張聲勢,因而還到處耀武揚威,大肆擴張其海軍實力。正因為北京咄咄逼人,毫無顧忌,導致了一系列的外交災難,令2010年成為了中國外交的大厄年:在南海問題上,北京恫嚇東盟諸國,阻止他們尋求美方協助,變相將他們趕進美國的懷抱。

為求在中日船隻相撞事件中令日方就範,北京限制了稀土出口,這不僅觸怒了近年來與中國最為友好的日本政府,同時亦得罪了所有依賴中國稀土的先進工業國家。

在3月和11月,北京分別在天安艦事件及延坪島炮擊事件中力阻國際社會對北韓的譴責,中國包庇北韓的直接結果,是美韓和美日的聯合軍演,使美國與南韓和日本的同盟關係得到大幅強化,並使區內各國對中國的不滿,以及東亞緊張局勢升到了最高點。

防外國利用民粹 令中國爆煲

事實上,目前中國所面臨的外交孤立,不盡是北京的戰略無知之故。正如筆者以前曾多次提到,2010年外交危機的主要成因,是國內日益高漲的民族主義。

自鄧小平離世後,中共為鞏固統治,經常訴諸於民族主義。然而濫用民族主義終於產生了反效果:透過互聯網和資訊科技,國內民族主義者已具足夠力量羣起反對中共的外交政策,其程度足以危及政權的穩定。有見及此,奉行穩定壓倒一切的中共領導人,只好把其外交政策進一步向民族主義者的訴求傾斜,不惜一次又一次得罪美國及區內各國。

更甚的是,自2010年起,民族主義者已屢次在中共對外交政策經過充分考慮之前,便先行發難,迫使當局採取強硬的姿態,令領導人完全陷入被動,幾乎喪失了一切轉圜空間。

由此可見,目前中共的國內與外交政策已互為因果、互相滲透,使中共逐漸失去制定外交政策的主導權。在這前提下,中共的確很有先見之明,一早便認清「捧殺」 和「被第一」是對付中國最具威力的武器(見本欄2011年6月13日《中國「被第一」中央要降溫》一文)。但不幸的是,這底牌亦一早已被中國的敵人所看穿,並加以利用,一方面加大中國國民的期望,另一方面則加強對中國的圍堵,增大兩者之間的落差,令中國「爆煲」。

現時民族主義已儼然是洪水猛獸,是眾多問題的癥結所在,中共如不盡快設法解決,很快便會陷入左支右絀、內外交困的局面,最終將對其統治及國際地位造成無法逆轉的損害。

信報 2011/10/31 ─ 美國太平洋世紀宣言—反制中國和平崛起

美國太平洋世紀宣言——反制中國和平崛起

袁彌昌

美國國務卿希拉莉十月十一日於《外交政策》雜誌(Foreign Policy Magazine)上發表了〈美國的太平洋世紀〉(America’s Pacific Century)一文,高調地宣布二十一世紀是美國的太平洋世紀。這篇文章說是美國的勝利宣言也不以為過──自二○○九年七月希拉莉在東盟地區論壇上宣布 美國將「重返亞洲」以來,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美國不單令亞洲各國爭相投入懷抱,更令中國丟失了自金融海嘯以來所贏得的外交成果。所以希拉莉的太平洋世紀宣言跟宣布亞洲是屬於美國無異,簡直是對中國外交政策的一記當頭棒喝。

「我們不會班師回朝」

希拉莉首先對亞太地區作出一個界定:那是橫跨印度次大陸和美國西岸的廣大地區,更特別點名地區中的兩大洋─太平洋與印度洋,指它們在航運和戰略上的聯繫日益密切。可見在布局上,美國大有戰略上將兩大洋連成一氣的意思,明顯是衝着中國而來,務求在能源安全和戰略上包圍與絞殺中國

希拉莉在文中亦作出了另一重要聲明,向世界表明即使經歷了伊拉克和阿富汗兩場戰爭,同時亦面對着嚴峻的經濟挑戰,美軍也不會班師回朝,潛台詞是美國在亞洲的軍力不單不會減少,更可能會增加。這無疑是對美國在亞太地區的盟友的一大保證和鼓舞,亦叫中國對稱霸這個地區死心。

在一系列的地區戰略之中,美國除了會繼續所謂的「前沿部署式」外交──即對區內各地大舉投放外交資源之外,亦會強化與各國的雙邊安全盟約,增加對區內的商貿與投資,作出更廣泛的軍事部署,以及繼續促進民主與人權。

繼上月美國與澳洲試圖為更緊密的軍事安全合作奠定基礎,並就南海問題發表聯合聲明之後,再加上印度不理會中國反對,與越南簽署南海油氣合作開發協議,使中國的南海戰略已面臨破產

美押注印度印尼

希 文亦提到美國已把與澳洲的同盟,由太平洋區域為主,升格為印度洋與太平洋區域,甚至是全球性的夥伴。這一點明確表示美國不只是想澳洲在南海問題上參上一腳,而是想全力為澳洲與印度和日本牽線,重現幾年前以「民主之弧」(Arc of Democracy)包圍中國的構想。

希拉莉更露骨地表明美國已將注碼押在印度的未來,當然潛台詞是主宰亞洲未來的是印度,而非中國。希拉莉大力吹捧印度對世界和平的作用,以及她龐大的市場,先進的科技和「充滿生氣」的民主制度,一個不留神,還以為希拉莉成了印度大使。

不過,更值得關注的是美國對印尼的重視:一如以前吹捧印度,現在美國照板煮碗將印尼捧為世界第三大民主國家,這樣世界頭三大民主國家(印度、美國和印尼)便會站在同一陣線。很自然美國是希望透過印度和印尼,加強對馬六甲海峽的控制,亦希望為美國企業確保這兩個國家佔世界四份一人口的龐大市場。

美國此舉亦蘊含着更深層的意義──假使能與印尼成為盟邦,一方面肯定有助美國得到伊斯蘭世界的認同,對打擊伊斯蘭極端主義有莫大助益,而另一方面幫助信奉伊斯蘭的印尼融入西方民主世界,亦可成為打破「文明衝突論」的明證,且不用說印尼將來亦會成為中國包圍網的一角。

希拉莉在文中最後再一次表示,美國準備繼續領導世界(we are prepared to lead)。她以越戰為例,來說明目前世人質疑美國已缺乏領導世界的能力是毫無根據的。她指出美國非但每一次均能克服危機,每一次危機後的再起,強度也是史無前例的,而最後亦不厭其煩地再次強調美國仍擁有全球最強的軍隊、經濟體、人才及大學,這不是任何國家所能比擬的。

中國和平崛起的總破產

希拉莉的太平洋世紀宣言之所以具啟示性,是由於它不僅是美國的勝利宣言,更標誌着中國和平崛起的總破產。當初北京希望藉和平崛起以達到「不戰而主東亞」的目的,但現在亞洲各國反而為了平衡中國的威脅而投向美國,令「不戰而主東亞」的希望完全幻滅。

更甚的是,現時中國不僅不能「主東亞」,實際上更面臨着雙重包圍。第一重是美國與其主要盟友所形成的包圍,例如「民主之弧」或「C型包圍」。

而第二重則是美國的盟友再與其他國家建交後所形成的包圍──現在印度、韓國和日本紛紛各自與中亞各國建交,逐漸對中國形成合圍之勢。

中國和平崛起落得總破產的下場的最大啟示,除了北京在金融海嘯後過分自大和樂觀,以致功敗垂成之外,就是中國戰略思想本質上長於因應敵方的行動,再作出反制──即是以後發制人為主。

可是金融海嘯後北京主動出擊便出事,顯示中國在戰略思想上還未達到可以採取主攻的要求;在這方面有所改善之前,北京還是專注於反制美方戰略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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